1.
地铁到站,尾随难得零落的队伍往外走。空气些许潮湿,身上的酒气调皮地窜高伏低,时隐时现。
稀疏的行人消散在微雨的午夜街头,背包里有伞,却习惯性地不拿出来撑。皱着眉头,解锁手机,霓虹的晕影在眼角余光中无限拉长,织成一条七彩的光幕:囿于方寸之间。
微信界面,打字过去:“那天夜里散了之后,她跟你回家,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我跟她各自玩手机,闲聊几句,后来又饿了,怕吵醒我妈,没叫外卖就睡了。”
“抱着睡的?”
“……没有,我和她没什么。”
“那张发给我的你们穿着睡衣抱着的照片……”
“是她在逗你,她拿我手机拍了发给你看的。”
“嗯。”
“其实我问了她一句话。”
“什么?”
“我问她有没有连续三周每天晚上都梦到同一个人的经历。”
“她怎么说?”
“当然是没有。”
“哦。”
“那你呢?”
“我也没有。”
“切。”
“你有?”
“嗯。”
“你连续三周梦到谁?”
“你。”
“……”
“连续三周,每天都梦到。每天。”
十字路口,红色信号灯在软绵绵的雨幕中模糊成一团。
我顿住缓慢挪动的脚步,攥紧手掌,没有指甲掐入掌心的实感。
果然。
闭上眼,再睁开。
时空切换,消失的旧日影像退回到发生的那一天。
我们在路边等车,刚安分了一会儿的雨又开始淅沥,她撑开小巧精致的伞,我却懒得拿自己的,浑不在意地随手掀起外套上宽大的帽子,手机叫车软件繁忙,路过的TAXI呼啸而过,没有一辆肯停下来,我急得东瞅西望,不停在原地打转。
她又被我略显幼稚的举动逗笑,伸手拉我到她伞下,我在方寸之间看她,雨幕隔开了世界和我们。
她眸光似深邃的湖泊,唇畔一颗勾人的小痣,呼吸拍打,像是投掷出去的石子,泛开一阵涟漪。
怦然心动。
我速度极快地贴过去轻吻,退开,看她由些许讶异到嘴角轻微扬起弧度的表情切换,生命在此刻,静而美。
有车在身旁停下,她作势要上,我有些急切地伸手拉她,她不解地回头看过来。
目光认真抚摸过她每一寸让我心悸心痛的面容,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艰难开口:“宝贝儿,不能继续下去了。不要往前走,就停在这里好不好?”
“嗯?我们不是要去吃饭么,我很饿了。”
“你听,歌声飘过来了。”
“什么歌,你怎么了?”
“沿途与她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她的吻,如怜悯罪人。”
“宝贝儿,醒醒,乖~你怎么了,嗯?”
“嗯……”我迷迷糊糊睁眼,小夜灯微弱的淡紫光线下,她卸妆后仍然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
我长长呼了口气,贴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抽出圈在她脖子下的手臂,有些委屈、略带别扭地开口:“Babe,我渴……”
她好脾气地白了我一眼,起身跨过我,掀开床纱:“我去帮你接水。”
“诶……”
“怎么,是不是不吃晚餐饿了?让你没事学什么外国人,我顺便去厨房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
她套上拖鞋站起身,我想伸臂去拦,胳膊却酸麻得不听使唤。
看她在淡紫色的微光中离我越来越远,绝望像潮水一样浸没了全身。
2.
便是在这一刻,彻底醒了过来。原本以为自己睿智地识破了一个梦,原来却是梦中有梦。
白日沙漠性气候的LA,此刻正值盛夏,空气燥热得很是理直气壮,我掀开薄毯,翻身下床,光脚踩在透过百叶窗缝隙打在地板上的纹理上面,去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出来,拧开盖子,一气喝完。
返回经过镜子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那个浑身只穿黑色运动内衣裤人,忍不住停下来仔细端详。短发乱糟糟的,刘海长得快要完全盖住眼睛,发根长出一截黑色,与满头橙黄相比显得那么突兀。肋骨的痕迹更加明显,那么应该是又瘦了点。镜子里的人伸手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她不明白这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为何从去年开始,总有人将她错认成男孩。
“你一个人的时候就爱光着,怎么一到我这儿就遮遮掩掩?”
“我害羞。”
“耍流氓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那是你在勾引我……”
“呦,瞧你那委屈样儿~”
我别开视线,转身调低空调的温度,又去柜子里找了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指间三个五的标识让我再次想起她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整条烟给我时的情景。
“少抽点。”她叮嘱。
我点头。也是真的听话,她去年十月国庆去香港带回来的香烟我居然还剩了几盒,在今年七月带到美国。其实我根本不抽烟,只是为了和她多一个共同点。吸一下,吐出来,不知道什么是过肺。
“你说,这烟名像不像一个笨口拙舌的人想向心仪的人表白,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就只能一直我、我、我个不停?”
她眼底浮出笑意,柔情看我:“傻帽儿。”
“嗯。”
“我叫你傻帽儿你不生气?”
“嗯,不气。因为……”
“因为?”
“因为傻帽儿爱你啊。”
我呼出一缕烟,梦呓一般:“穆梓,我的穆梓。”
手机提示音响起,点开来看,Queena的微信:“亲爱的,把你的位置共享给我,我现在去找你。”
发了位置给她,草草吸了几口,摁灭香烟,走去浴室开始出门前的整理。
“嗨,亲爱的。”白色宝马X4的车窗降下,Queena娇俏地冲我打招呼,笑容如花绽放。
之前的客户,小明星,她第一次到公司找我时穆梓还有些吃味地问我是否觉得她漂亮。
我笑了笑,快步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她等我系上安全带,再次发动了车子。
“怎么样,时差倒过来了吗?”
“都好几天了,再说我向来没有倒时差的习惯。”
“本来前几天就来找你了,可是一开上Freeway就给我吓坏了。车速太快,我慌慌张张找路口下去,绕了好大一圈儿才开回家。”
“嗯,这几天我也附近转了转,总觉得会撞死在这里。”
“倒也不至于,你看我这不也开来找你了么。先带你去吃饭,好好聊聊。”
Shopping Mall里随便找了家餐厅,点了海鲜和辣薯条,等餐的间隙,我漫不经心地搅动冷饮杯子里的冰块。她灵活的手指翻飞几下,放下手机。
“你国内的工作呢?过来多久?”
“辞了,停留时间暂时没定。”
“为什么来美国?”
“几年前来实习过,恰好又有新的有效签证,方便,就来了。”
“我的意思是,你国内工作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呢?”
“嗯……”
“不方便说?”
“没有,我在躲一个人。”
“哦。不过这样也好,你来了,我也有个伴。”
夜里海洋性气候,空气不再那么窒闷燥热,闭合百叶窗,冲完澡之后,我开始光着脚在地板上踱步,转来转去。
明明昼长夜短,却恨不得不要有黑夜。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嗯,你的眼睛。
宝贝儿,我忘不掉。
3.
穆梓眸光似水,眼睛大而亮,每次她表情无辜的看我,我都像濒临一面澄澈的湖泊,像固执的纳喀索斯,明知会溺水而忘,仍然像个偏执狂一样试图从中寻找自己的倒影。
而我却忍心伤她,不与她说话,也不看她,下班借口要加班,让她先走。
她低声抗议:“那我等你。”
“不用。”我面无表情,惜字如金。
“真的不用么?”
无限哀戚的腔调,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她。
那一眼竟惹我心痛如绞,那样悲伤的神色,不是我爱她的初衷。
一种失去的恐慌将我席卷,摇摇欲坠。
“用。”我极快地改口,声线里带着明显的慌张无措。
穆梓轻轻勾起唇角,冲我漾开一个浅淡至极的笑。
空荡荡的办公室,空气像被无形的力量一团团压缩,我别开视线,差点掉下泪来。
记忆中的那一刻,她泪盈于睫,姿容倾城,我却不敢多看片刻。
像是在无尽的夜路上一手端着盏残烛,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羸弱的烛火,战战兢兢向前摸索,没有余力去牵紧她,直到感觉不到她,转角撞上一阵不打招呼的风,烛火摇曳明灭,挣扎了几下,熄了。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的,从开始就知道。”
记忆深处的话在梦境中飘荡,是她最开始的预言。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将顾城的《避免》抄写到明信片上给她,暧昧很久,却固执倔强的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那为什么还是开始了?”Queena载我去DMV驾照笔试,车里放着劲爆的音乐,她嚼口香糖,冲我半喊过来,语气轻快得像在聊八卦。
不,一定又是梦境。我确定自己除了告诉她我在躲一个人之外,其他所有,语焉未详。
是啊,为什么开始了呢?
穆梓饮多了几杯,午夜打给我,格外亲昵的笑语:“你放心,我没喝多。那个……我想你了,你呢?”
“嗯,那你别玩太晚,早点回家,到家告诉我一声。”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别闹,赶紧回家。”
“我说我想你了。”
“我听到了。”
“呆子,那你呢?”
“……”哎,我躺在床上看天窗,夜色浓重如墨。
“好吧,我数到三,你再不说我挂电话了,一~二~”
“我也想你了。”认命般闭上眼,听筒里传来她得逞的娇笑,“明天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喝酒的那个人,今天好像不是我。”
“呃……我也不会忘记的。”
4.
Queena凌晨三点给我微信:完了,我跟A君去夜店玩碰到B君了,B君与我擦肩,冷漠的看都不看我。
我给她回复,听她讲刺激的经历。
San Diego海洋公园,Queena兴致勃勃地排队购票,一面回头与我闲聊。
“我发现每次喝多了都会半夜骚扰你,奇怪的是为什么你好像24小时不睡觉呢?”
“哦,”我下意识地用食中两指按了下眼睛,“没有,只是每次你跟我说话时,我恰好没睡而已。”
亚特兰蒂斯之旅,Manta,接踵体验的过山车项目让我疲于应对,Queena雀跃不已,我默默将她掀起的一片裙角拉下去,湿哒哒的全是水。
她回头,笑着打量我被水打湿的长裤紧贴在腿上:“怎么感觉你嚎叫了几圈儿下来整个人都石化了,不会吓尿了吧?”
看她笑得开怀,我也无奈地勾起嘴角:“我好像穿错了衣服。”
反正快要黑成一块炭,应该穿热裤背心和夹脚拖的。
可是已经改变不了了,就像邱妙津说的:我已经失去了你,不会再失去更多了。
Riptide Rescue激流旋转,Queena叫着躲避头顶不时淋下来的水柱,看她确实被淋得狼狈,我展开她开车时用来防晒的披肩覆住她,下一次水柱过来的时候,拉她靠过来一些,然后倾身将她护住。
水柱落在背上似有回响。
“你对谁都很好,对我只是更加特别,是么?”
“我这样错了么?”
“不,你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却是我的悲哀。”
院子里有鸣笛声,我套上衣服去开门,是房东太太。
“我去超市购物,要载你一起吗?”
“好的,谢谢。请稍等一下。”
车祸的一瞬间,意识是清醒的,眼睁睁盯着突然横插过来的车子,房东太太的脚仍旧踩在加速踏板上。
“等一下,会很疼吧?”
撞车前唯一闪过的念头。
“其实,我有那么点失望。”
我一边揉身上依然淤青,过了好些天仍在隐痛的地方,一边跟Queena闲聊。
她捞了一块虾滑到碗里,嘴唇辣得红彤彤的,眼底露出抹好奇,含糊不清地搭腔:“Oh,but why?”
“我以为会像电影里演的那个样子,至少会想到一些重要的人。或事。”
“然而并没有,对么?”
“嗯,一切发生得太快。现实不能按暂停键,也不能放缓镜头。”
“那当然,但是你认为在生死一线理应记起的人或事,根本就没有一刻或忘,自然得就像空气,始终在你左右。”
“没错,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是那种人,或者本可以免于成为那种人的。”
“哪种人?”她又夹了一片土豆。
“那种听到熟悉的音乐会怔在原地的人,那种走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的人,那种缩在一个角落不停饮杯脑海却被同一个人的各种声音占据的人,那种……以为自己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最终却必然做不到的人。”
我摆弄着她夹到我碗里的食物,兴味索然,放下筷子去拿酒瓶。
“你之前说你出国是在躲一个人?”
“嗯。”
“你在躲那个女孩儿?”
Queena喝了一口冷饮,辣得很爽的样子。
我怔了怔,仓促间挤出点滴笑意,语调尽量自然地回答她。
“不,我是在躲我自己。”
5.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教练有些紧张地观察着路况,“你在大陆不是有驾驶经验吗?”
“哦,可能是你没听清,我说的是我在国内刚拿到驾照,只开过两次车而已。”
“你整体操作还算平稳,可我总感觉你没把注意力放在开车这件事情上,你有心事吗?你在想别的事情对不对?”
“没有,可能是前阵子撞了次车,有点心理阴影吧。”
“转弯要快一些,并线时一定要回头看,Stop Sigh要及时停车,注意观察路况。”
“好的。”
吵架的时候,穆梓大段大段文字微信发过来,我宿醉未散,回复的字数寥寥。
“你没发现我是在跟你沟通么,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沟通,可你总是想当然,想完就不爱理人了,其实你想的和事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是吗?原来是这样的。”
“算了,到此为止吧。”
“行,那就到此为止。”
“你去死!”
公司的茶水间,穆梓从背后圈住我:“我想举一下看你多重。”
她净身高170cm,我166cm,这是我一直怨念甚深的地方。
“别,挺重的。”
“没有,看起来很瘦。”
“可是你更瘦。”
“你就让我抱一下又能怎么样?”
是的,分手了就没有拥抱的理由了吧。
其实我想说,我们之前明明很亲密,那个时候你说你爱我;还有你半夜翻身,手臂一甩便搭在我的腰间。我胖瘦轻重,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体重秤,你不是应该最了解么?
可我没有对她说,这样的话太过隐秘亲昵,类似调情。
“小姐,你这样开车太危险了,居民区限速25 mile你踩到40 mile,转弯该干脆一点你又慢吞吞,很抱歉,本次路考我没有办法给你通过。请你回去多练练吧,这样真的、真的太危险了。”
“对不起,谢谢。我会多练习的。”
公司小会议室,穆梓蜷缩在沙发一角,捂着小腹,面色苍白如纸。我电话叫了她喜欢的外卖,一趟趟端进小会议室,摆放在茶几上,又想出去接杯热水。她在这个时候挣扎着站起来,我继续往出走,她病怏怏的,无辜的,委屈的看着我,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似心灵感应般,几乎是同时,我与她几乎同时伸出手臂,深深地,深深地将彼此抱紧。
已经多久没有拥抱了,从分手以后。
记得在小七的某本书里看过一种形容叫做深邃如井的拥抱。
埋在她的颈间,鼻端是再熟悉不过的淡淡香水味,感觉她圈过来的手臂格外用力,还有她略显沉重的呼吸。这一刻,我们想将对方整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刻进生命中。
再也擦不掉。
永远抹不去。
“我是爱你,可那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跟你结婚。”
是啊,不过因为开玩笑的时候她让我喊她姐姐,而她妈妈将我介绍给她姥姥时说我是她妹妹。
“我虽然什么都给不了你,但起码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原来很久以前,她的这些话里就透着浓浓的绝望了,而我总是后知后觉。
6.
那次闹别扭,我到她家附近等她来见我,她还在气头上,不肯妥协,让我回去。
晚秋的凉风一点点渗进衣服里,我有些发抖地点了支烟,僵硬的手指握着笔,在摊开的本子上写下:我会陪你到黑暗尽头。
在我抽完第七支烟,断断续续写满两张纸,音乐即将耗尽手机最后一点电量的时刻,天黑了,她来了。
“你怎么了,哭了?”
“没有。”我冻得牙根发颤,想去牵她,犹豫了下,又缩回。
“你干嘛这么倔,温度这么低你就穿件运动外套。”
她站在我面前,气恼未消。
“你不是在玩牌,不肯见我么?”
“哼,你以为我过来容易么,人家都以为我有病,一直故意点炮。”
“嗯……什么叫点炮?”
“就是故意放水输掉啊,死孩子。”
“我想回国了。”我平静地说。
“为什么,我想你陪着我……你要回去找她?”Queena漂亮的眼睛忽闪,像是顿悟了一般。
“不,我只是--不想再躲自己了。”
陷在爱里面的那个幼稚的、任性的、因为时时感到绝望而充满戾气的我。
我不应该再躲她,而是要想办法治愈她。
相恋的最初,她情绪多变动辄落泪,我笑她爱哭鬼。她怨愤地驳斥我:“哭又怎么了,你这种每天飘着没心没肺的家伙最该尝尝眼泪的滋味。你是不是认为,眼泪流的多了,就廉价了?”
故事的开始,她在微博写下:比暗恋更心酸的是相互暗恋。
她跟我说她持续三周的梦境。
到最后,被她称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终于尝到不分时间场合随时落泪的难堪;也在辗转反复的黑夜里尝尽各种与其有关的梦境的折磨。
我想,这算是一种偿还。
又回到了这座城,记得离开公司的那天,穆梓头埋得很低,装作专心看手机的样子。我站在她身后,犹豫着,怎样也找不到再次拥抱的理由,却又无法说服自己直接走掉。终于,我伸手抚摸她头顶的发丝,动作轻柔,不让她发现我指间的留恋。
“我走了。”
“嗯。”
那是属于我们的,最后的对话。简单得就像我第一次进公司,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逆着光的身姿纤瘦美丽。
“你好。”
“我是来面试的。”
电影台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生活中无法失去的人说再见,所以我没有说再见就离开了。
7.
前阵子Queena回国,我去酒店找她过万圣节,互道别来情形。
她说她又新认识了男朋友,对方对她很好,一路从美国追她跑到了泰国。
“你呢,你后来有回去找她么?”
“没有,从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会回头。”
“可你忘不了她。”
“没想过忘记她,我现在还能去看她微博微信上的状态,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而在我心底,有一个纯净的世界,我和她高高兴兴地住在那里,从未分开过。”
Queena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颇有深意地看我。
“你每次劝解我的时候,都会说享受此刻的感觉就好,不要投入太多,不要太过认真。”
是啊,每个人都自以为清醒地劝解着别人,却在自己的故事里溃不成军。
如果能够清醒得有如置身事外,恐怕也不配称为爱。
《蒙马特遗书》里有一段刺痛人心的描写:“我永远不能忘怀那一幕:我们搭夜间的火车睡卧铺,从Nice回Paris,夜里我爬到上铺为她盖被子,她这样问我。我跳下铺走到走廊上,风呼啸着扑打窗玻璃,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唯有几星灯光,我点起一支烟,问自己还能如何变换着形式继续爱她?”
我想,这是独属于我的,变换过后的形式。
Queena开始一件件试装,酒店一层有万圣节Party。
她说她刚做完手术不能陪我喝,“但这并不妨碍你自己多饮几杯”。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好啊,感觉好久没碰酒,都快憋坏了。”
朋友圈一片欢腾,各种娱乐至死的气象。
看到了穆梓的更新,与一帮朋友在外面疯闹,笑得开怀,是我喜欢的模样。
很多人都是带着不可言说的故事与伤疤存活于世的,可能有些事有些伤会随着时间变成记忆中影像模糊的一片;也有可能始终清晰的伴随,只能一直带着走,并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知道么,”我站在落地窗前,拉开帘子,20层的角度望下去,午夜的长安街冷清寂寥,“前几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很有道理的样子。”
“是么,怎么说的?”
Queena一边搭配衣服一边接话。
我转身看她,唇角勾了下:“其实最虐的不是远隔重洋,而是各自精彩。”
完